那天晚上, 陈斯绒把那张卡片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、翻来覆去地摩挲。
细密柔软的红丝绒卡片,手指轻轻拂过,会留下清晰的痕迹。
纯粹至极的红色,浓郁到像是包裹千言万语。
陈斯绒把卡片拿近,在自己的脸颊上轻轻摩挲。
重新开始。
和那个现实中的Caesar重新开始。
他没有要求她做任何承诺,他只希望他们可以从朋友开始。
陈斯绒没有理由、也不会拒绝。
斐济度假结束后,大家一同飞回意大利,而后各自享受剩余的假期。
陈斯绒似从那晚汲取到大量能量,整个人重生了回来。
过去的那段时间,她像是在逆水行舟,艰难无比。
而在行动与思想同流时,陈斯绒获得了身心的解放。
尊崇本心,去感受Caesar这个人。
他们开始在手机上循序渐进一些聊天,不过当然不是从前陈斯绒与主人聊天的那个软件。
“C”与“主人”仍然是他们之间的聊天禁忌。
大部分时候,是Caesar在主动聊天。陈斯绒一直保持谨慎与克制,因为很多时候,她会轻易陷入误以为对面是主人的兴奋。
她会一一删掉自己不小心打上的大段对话,她会用句号代替感叹号,她会在主动分享的欲望浮起时及时的克制。
分清主人和Caesar,对陈斯绒来说是一件困难的事。
但她不得不逼迫自己去分清。
她不愿意将主人的滤镜加之于Caesar之上。
如果,他们真的会发展出超越出Dom和Sub的情感,那她必须清晰地去认知Caesar这个人。
从斐济岛回来之后,陈斯绒与Caesar的联系都是在手机上。虽然车队夏休,但是不代表Caesar也可以完全地休假。
车队打算在夏休之后的比赛再次升级赛车,Caesar一直在为此事奔波。
休假间隙,陈斯绒也从网络上听说了一些“言论”,说车队的空气动力工程师有被其他车队挖走的可能。
陈斯绒在电话中得到了这条消息的确认,她问Caesar要不要回应,Caesar说暂时还不用。没确定的事情不需要回应。
陈斯绒应然。
还有另一件事,但是陈斯绒没和Caesar讨论。
推特上每周都会发布一位车队员工的介绍和照片。上一周,James放的是陈斯绒。
照片是大家为她庆祝生日的时候,Caesar站在她身边为他切蛋糕。
推文的评论下面,有几条在谈论Caesar看向她的眼神。
陈斯绒的心中,喜悦与担心并存。最后,她选择不和Caesar讨论这件事。
与Caesar敞开心思之后,一切都变得很简单、愉快。
Caesar的关心很真诚,但是毫无越界的意思。
他有着主人的态度,但是没有主人的尺度。
他克制地把握着,陈斯绒能感觉到所有。
尊重她,是他与主人从一而终的理念。
那根界线在陈斯绒的面前若隐若现,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可以放心地跨过去,对主人的情感无疑在Caesar和主人的形象逐渐重合时,慢慢转移到了Caesar的身上。
但是,陈斯绒依旧害怕。
因为没有得到的话,她就永远不会失去。
而她品尝过失去的痛苦。
整个夏休,陈斯绒都没能再见到Caesar。她知道他忙得飞来飞去,一天都没有再休息过。
六月末,比赛继续开始。
许是法拉利开年来用光了所有的好运,夏休之后一连三站比赛,结果都令人咋舌。
第一站,暴雨天气。塞斯的车辆在第十六圈时忽然抱死冲出了赛道。赛车翻滚三圈,冒出了浓烟。还好塞斯及时跳出赛车,没有造成身体受伤。
赛车回收,造成了两百万美金的维修费。有小道消息称这次赛车升级,没有把最新的配件更新到塞斯的车上。
陈斯绒和James立马递了回应,法拉利车队发出声明,否认了这种情况。
谁知道第二站,发生了更叫人无奈的事情。
指挥台失策,两辆赛车竟同时进站。
Pit Crew只能给先进站的查理换胎,叫塞斯就停在后方等待。
可是祸不单行,拿给查理的胎被错拿成打算换给塞斯的胎,Pit Crew只能冲回站内再去找正确的轮胎。
两辆赛车就这样在维修站等了整整一分钟,陈斯绒同其他同事在电视前观看直播时,现场都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。
解说员将这一分钟称为“法拉利的死亡一分钟”。
查理好歹率先出站,而塞斯在电台中愤怒地质问他的工程师,为什么要叫他进站?
塞斯一直有被媒体说成是法拉利的二号车手,尽管车队多次否认,声明没有“二号车手”这种说法,但是此站过后,“塞斯是二号车手”的传言愈发热烈。
第三站,塞斯在开局里就因为发动机故障退出比赛。
舆论几乎将整支车队淹没,赛事接连爆冷,“二号车手”的说法也在网络上一发不可收拾。
媒体的长枪短炮在比赛一结束就冲上来,塞斯直接进入了休息室,Caesar留下应对所有的媒体。
比赛成绩不佳,第一年担任Manager就表现如此差劲。是否有离开车队的打算?
听说法拉利的工程师也在接触其他车队,是否与Manager工作不和有关?
塞斯会在本赛季末选择结束和车队的合同吗?
法拉利车队今年是否会跌至第六?获得历史最差成绩?
整个公关部乱成一团。
媒体稿一波接着一波,车队公关电话被打爆。不仅仅是第二车手的事情,更是要对车队这段时间比赛的失利做出回应。
当天比赛刚结束,陈斯绒就和公关部其他同事去到酒店的同一间房讨论公关事宜。
James同上面碰过面,确认了回应的方向。
首先自然还是要否认第二车手的事情,车队内其实并无区别对待,只是事赶事,连着三场比赛塞斯因车队的缘故失利,很难不让人怀疑就是车队的问题。
其次就是车队最近的表现的确有所欠缺,是和夏休之后的赛车升级有关,车队会立刻进行有效的调整和改进。
陈斯绒被安排着立马写公关回复,其他人去监控网络舆情以及核查媒体发来的稿件。James在一边准备接下来的另外几次会议。
一整个晚上,几个人都没有合眼。
陈斯绒自然也是高度紧张,她早就听说Caesar今天一个人抗下了赛后的媒体采访,可她还没来得及观看直播,就被叫回了酒店准备工作。
不知道他怎么样了。
脑海里总是不自觉想起很久之前那次,他一个人反复观看比赛录像的那天。
那时她好歹送去了一杯Cappuccino,也算是陪在他身边。
可是现在呢?
他的心情如何?还在忙别的事情吗?
陈斯绒无法控制她不停皱缩的心脏,胸腔里好似着火,又好似瞬间冰冷。
……主人。
陈斯绒的眼眶在看着笔记本的瞬间圈红。
那些被压抑的、被克制的情感难以控制地从胸口淙淙涌出,陈斯绒的手指未停,目光在瞬间模糊。
但是下一秒,她就快速抹去泪水。
告诫自己必须要先完成工作。
这一次公关回应的内容更长也更详细,James有所指示,语气可比之前更恳切、柔和一些,博取一些粉丝的理解。
凌晨三点,陈斯绒把核对过的文档发给James,James仔细看过稍作修改,就发给了上面。
早晨七点半,James收到了回复,说James如果看过没问题就请直接发布。
James再次扫了一眼文档,确认没有问题,就请陈斯绒上传车队的各个平台。
陈斯绒应道,然后很快把车队声明发布了出去。
一一确认发布成功,陈斯绒从椅子上站起,有些摇摇晃晃地去了洗手间。
冷水洗了把脸,陈斯绒背靠在冰凉的墙面上。她的心脏在异常地皱缩,她的身体在难耐地忽冷忽热。
双手抱臂,明晃晃的顶灯照射在她的脸庞上,照得她的心思过分澄明。
她在想他,她在担心他。
可她到底是在担心主人,还是在担心Caesar?
这一刻,陈斯绒已经彻底分不清了。
主人有着Caesar的脸庞,Caesar有着主人的心思。
或许,他们早就已经合为一体。
从洗手间出来,陈斯绒又去帮James。
她随口问道:“不知道Caesar是不是也和我们一样整宿没睡?”
James嗓音疲惫:“反正凌晨还有看见他在视频会议。”
“是昨晚的那个会吗?”
James:“是啊,开到凌晨一点。之后肯定也忙其他的事了”
“这样……”陈斯绒声音漂浮,去帮James拿来文件,“在这,给你。”
“多谢。”
临近早晨十点,公关部的任务才几乎结束。
所有人都累倒在这间屋子里,横七竖八地在床上和衣躺着。
陈斯绒收拾完剩余的材料,摆放整齐,和James说自己先回房间了,她想洗澡换衣服。
James还在收尾手里的工作,他瞄了一眼手机说:“走之前给我叫个车去圣安德鲁医院,半小时之后。”
陈斯绒停步,问他:“你哪里不舒服吗?怎么要去医院?”
James拿起手机给她看:“不知怎么忽然叫我去开会,听说是Caesar昨天凌晨出了个事故,所以去了医院。”
陈斯绒失去呼吸,她克制着情绪缓声问道:“他昨晚不是在酒店开会吗?”
James耸耸肩:“开会结束之后吧。我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,别忘记给我叫车。”
陈斯绒有些恍惚地点点头,拿出手机给James叫了车。
走出房门,她脚步虚浮地来到了电梯门前。
晨早的光线有些晃眼,照得陈斯绒身体微微晃动。
她的房间明明在楼上,可手指伸出时,她却按住了“向下”。